十八 第二次回上海

我回到上海後,為大家灌了幾次頂,參加者十餘人,得口訣者三人。有三個人修得較好:一、王羹若居士(女),二、施智泰居士(女),三、丁弘紀居士(男)。王羹若是周浩泉先生的夫人,家有房產早已公私合營。王得法後,精進修持,已能看到脫噶。她的小女兒名叫桂林,正在讀大學,即將考試了,有一次在家中佛堂溫課,有事出去;回來後,發現所讀書被風吹到另一頁了。當時以為偶然,沒去注意,次日仍往佛堂溫課,因如廁而出,回來後,那本書又被風吹到昨天那一頁了。這才引起她的注意,打電話來問我。我說:「這可能正是你考試的內容,你就將它背熟,或者有用。」結果考試時,正好是這一頁的材料。她又問我申請往香港能成功否?我說能成?後來大學沒畢業,便得出國了。然在文革中周家無端而遭痛抄,家中頓成貧困。抄家時並將我二人押去,聲言是我們帶去抄家的,有口難辯,至今引為內疚。後來雖得平反,二老早已相繼去世,不得親見了。文革中先以我倆到過西康與叛亂分子有關係為藉口而遭兩次抄家;繼又以我倆為藉口而抄王羹若之家。施智泰居士母親早去世,遵母親遺命不嫁人,終身修道,與老父相依為命。皈依三寶後,初修淨土法門,後來遇到一位蔣老太,教她參禪,皈依來果和尚。常樂精舍成立後,每年講經兩次,除了講大圓滿前導文之外,會講過達摩四論、六祖壇經等。蔣老太每次都帶施小姐來聽經。蔣老太因係老居士,又會參禪,有時流露一些驕傲自負,因而目空一切。有一次我問她,「你知道生從何來,死歸何處嗎?現在還沒到冬天,你已經帶上風帽,穿起棉襖啦!這正是禪宗說的『枯木倚寒喦,三冬無暖氣」嘛!」這下子說到她心坎上了,馬上叫施智泰來皈依。皈依後,先修般若定,後來得到澈却脫噶,精勤修持。雖然於文革中被重點抄家,立變窮困,却因色身吃虧,法身增長,修脫噶已有相當心得,如今七十歲左右,人還健在,人不堪其憂,彼不改其樂。

丁弘紀居士少年即學佛,為孝養老母故,終身不娶。老母年屆九十,在我來美之前,身體尚健康,如今則不知。丁居士脫噶修得比較純熟。此外尚有出家僧人及郁錦堂居士等,均於脫噶有所親見,各人受用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初郁居士學脫噶,二十餘年毫無所得;近來大有進步,已超過前面諸人。

一九五六年冬,我作了一個夢,蓮師對我說:「你應該有兩個藥舖(因常樂精舍是頂下康餘堂中藥舖改裝而成的)。」醒來後我想這不可能,一個已經夠困難的了,要麼是有因緣建立在國外。同時意識到這個藥舖將來保不住了。到一九五八年反右鬭爭,密顯法師被劃為右派,帽子一帶二十一年,先到青浦農場勞動三年,調回上海後,又在工廠作苦工。在農村時,開始每月休假四天,可以回上海。後來太便宜他們,把休假作為請假,表現不好時請假不准,這樣有時便不能按期回上海。我見他受苦受難,無論怎樣不和他斷絕關係,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。他每次回上海,我總準備好幾斤炒米粉和點心給他帶到農村去充饑,有許多右派朋友說,別人一戴上右派帽子老婆都要離婚,你師兄卻甘願作右派家屬,對你這樣愛護,這可能是你們佛教的偉大精神所在吧!所以這些右派朋友來上海時特意來看看我,也叫我大師兄。其實那時我早已作好準備,我雖沒有明帽子,內定右派(暗帽子)是不可避免的。所以自密師劃為右派以後,我就最先把常樂精舍移交給佛教協會,我倆或參加工作或勞改,一切聽從安排,第一個藥舖結束了。我之所以願作右派家屬者,是想到密師上海若沒有家屬,以後便很難再回上海了。

一九五八年下旬,我倆被分配到第九羊毛衫廠工作,結束宗教生活,開始踏上社會。密師進廠不久,即下鄉勞動。我工資四十元,他二十元。兩年後,我增加到六十元,密師算生活費,不摘帽子永遠二十元,如今密師的退休工資比我更大了。我家中雖不能供佛燒香,無相的修持,人們是不會知道的;我每天利用上班前一小時以步代車,邊走路,邊誦經持咒,工作中也是邊作工邊持咒,晚上回家買菜燒飯,吃好飯不久就靜坐,如是者二十三年從未間斷。文革前一年,我偶然脫下衣服預備掛上去,發現我上身穿的短布衫放出電光還有聲音。這是怎麼回事?我拿下衣服一檢查,肩上鑲有一顆大舍利(見圖),周圍有三顆小舍利,都像人工鑲上去的。後來王羹若居士照我這件衣服重新作了件,舊衣留在她家裏作為紀念。可惜裁縫師傅裁衣時翻來翻去把三粒小的弄得不知去向,只剩這一粒大的。王羹若被抄家七天,甚麼都抄個清光,只有這件衣服沒拿去,如今三十多年了,已經變了顏色,本來是白如水晶,現在變成棗紅色了,但光亮如昔。另外因我誦咒已經幾百萬,舌尖上也有一粒紅珠,這說明修法不在於結壇設供,在於心佛相應,精神可變物質,只要不着諸相,依空性而修,自然感應道交。至於密師雖在極端苦難之中也未會忘記修法,彼有詩曰:「漫道市居無佳趣,朝朝樓外聞鳥聲,每度花開花謝處,未輟老僧默諷經。」足見其苦中之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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